那天早晨,在高高的懸崖上,空氣十分寧靜。年輕的獵鷹芬恩坐在母親身旁,看著樹林中的小鳥們在樹間飛舞。他聽到了它們柔和的晨歌,聽到新孵化的木鴿在叫喚,聽到布谷鳥假裝成普通的小鳥,還有那隻小環鴿在熱切地呼喚著“救我,救我”。
下面,岩石的底部,海浪似乎有些憤怒,發出低沉的轟鳴,將水花沖向尖銳的岩石,與伸向水中的木栈道相遇。在他的避風處,芬恩看到漁民們把誘餌的籃子掛在栈道一側,聽著他們在爭吵和打鬧的歡聲笑語,不是因為生氣,而是像晨光中歡快的小鳥們一樣。
如今,芬恩靜靜地坐在母親的爪子之間,離得很近,以至於她只需偶爾低下頭來看看他,同時忙著整理羽毛和安置鳥巢——因為小鳥們都已經飛走了,芬恩是唯一留在身邊的。
“牠們永遠不會再回來嗎,媽媽?樹上有我的兄弟姐妹在飛動。牠們真的不會再回來嗎?”
“不會,”他的母親認真地凝視著一根樹枝,而芬恩卻不知不覺地向它靠近。
“可是我不想把我的餘生都留在這裡,”他喊道。“我為什麼不能像我的姐妹和兄弟那樣,飛出這個溫暖的巢穴,去樹間與木鴿們一起呢?”
“因為你還不適合,孩子。你還不會飛。”
“因為我不想嘗試,”芬恩一邊嘟嚷著,一邊低頭看著巢中襯著的苔蘚片。
“繼續互相責怪吧,孩子們,”不遠處傳來一個聲音,“你們沒有別的事情可做!”
“誰在說話?”芬恩問道。
“沒人,”他的母親回答,“只是一些樹枝在交談。”
“媽媽,你為什麼不繼續說話?你沒有其他事可做,”芬恩從木鳥的歌聲中抽出说道。
芬恩的母親正在傾聽,已經忘記了兒子提問的怨恨口吻;但她又嘆了一口氣,輕輕撫摸他,說:“可憐的孩子!你還不知道沒有自己鳥巢的滋味——沒有什麼可以責怪的。”
芬恩感到羞愧。“對不起,媽媽,”他说。 “但如果你愛我,教我飛吧。”
“那就靠近一點,”她說;“張開你那翅膀,聽我的。”
她非常溫柔地調整著他的翅膀。“保持信心,”她說,“我不會再在這裡試你。我們到山邊試試。最重要的是,別忘了我的最後一句話——保持信心。”
突然,芬恩的翅膀向上彎曲成無數曲線,他曾經一直受到的奇怪痙攣感消失了。這個感覺在他還是小鳥的時候曾嚴重影響過他,但現在對他沒有傷害,因為他已經強壯到不容易疲憊了。
芬恩鼓起勇氣,沿著岩石的邊緣顫動著,沒過多久,就在耳邊聽到了母親的呼喊:“加油,加油,芬恩!岩石的邊緣依然足夠寬。”
但芬恩害怕深淵。懸崖的側面在他看來無邊無際,彷彿在不斷加深,成為一個無底的深淵,只有在深處才顯得光亮。海岸邊,海浪拍擊著岩石來緩解他的恐懼,但這只使他更加驚慌。要飛越那可怕的未知距離,那裡沒有樹枝,也沒有驚怒的海鷗可以救他脫離恐怖的死亡,這太過於艱難!
加油!加油!他該怎麼辦?
他縮回身體,呆在原地,紋絲不動。
“你違背了我的命令,孩子,”母親喊道。
“這是事實,”他说。
“你根本就沒有別的事情可做,”樹枝們大聲叫道。“你整天只會有責怪。”
“沒有!”芬恩說;“但責怪越來越少,聽著責怪讓我變得勇敢。你不停地說永遠在海洋的波濤中。”
“我不能再聽樹枝說了,”老獵鷹靠近芬恩。 “我和你一樣憤怒。”於是她朝海的方向飛去。
“媽媽!”芬恩喊道,“給我帶些海風,別的就不需要了;把每一陣風都帶給我。”
“你會看到,今天我不會給你帶蛋,”她回答,喉嚨因吞下海中某種黑色的東西而卡住(他不知道那是什麼),撿起帶給他的食物。
“蛋已經孵化了!”她高興地推開四只海燕。
芬恩從未如此快樂。然而,儘管如此,他仍然太膽怯,不敢扇動一只翅膀,更不要說張開嘴巴,窒息自己。
他的母親大聲而興奮地重複著新鮮的海風,“太熱了;太熱了!”大口喘氣。
“好吧,我不會再給你更多海風,孩子,”海燕说道,向海的方向飛去。
“哦,媽媽!媽媽!快讓我打開我的翅膀!”芬恩叫道。
“咕,咕!”海燕們回應。
“啊!媽媽,我可憐的、冰冷的翅膀!我永遠無法飛到港口的邊緣。再見。”
然後,他在海上盡情放開所有的叫喊。
“你太暈了,”所有的樹枝说道。
但他對他們充耳不聞,已經飛遠了。
暈乎乎的!這確實沒錯。可這到底是他的錯,還是海燕們時常帶給他的鮮魚味道的錯呢?
所有的樹枝,在看到那隻海燕的尾巴時,紛紛低下身子,用柔和而歉意的聲音说道:“我們只是責怪你,母親海燕,我們只是在責怪你。”